42.四一章

苏晋没有说话。

朱南羡看着她,忽然抓住她的手,将一块冰冷的物事放入她手心。

苏晋低头一看,竟是一块白无瑕的美玉。

朱南羡道:“这是张奎搁在刑部大牢墙缝里的玉,我亲自去找的。”然后他顿了一顿,又说,“苏时雨,你不必担心,这一两日我已琢磨过了,入仕的原因,你不说,本王便不问。你今后若想做甚么,你去做,本王便帮你。本王只希望你能明白……你不是独自一个人。”

柳朝明一边翻看卷宗,一边听钱三儿禀报追查苏晋当日被下毒的结果,面无表情道:“这么说,除了一点蛛丝马迹,你这两日甚么都没查到?”

钱三儿道:“大人可错怪下官了。除了这点蛛丝马迹,下官倒还查出了一桩怪事。”

柳朝明自案宗里抬起眼。

“柳大人,十三殿下当日既然肯跳云集河救苏知事,按说他应当也是对这案子十分上心的,难道不应当也查一查么?可您猜怎么着,他非但没紧着追查这桩事,反而却打发走了两个承天门守卫,下官去问,居然恰好是当日跟着他跳河的两个,您说怪不怪?”

柳朝明道:“打发去哪儿了?”

钱三儿道:“居然是直接送去西北卫所了。”一顿,又道,“柳大人,您怎么看这事儿,下官怎么觉得这事儿里头裹着点东西呢?”

柳朝明眉头微微一蹙,忽然想起沈奚那句——“你平时的心思都用在揣摩事务上,揣摩人还是揣摩得太少了”,当即道:“你去问宫前殿的内侍宫女,当日十三殿下将苏晋带过去后,究竟发生过甚么。”

可晏子萋是太傅府千金,若在贡士所留下玉印当真是她,又怎会跟烟花水坊之地扯上干系呢?

苏晋点了点头:“我明白了。”抬头看了眼日影,已是辰时过半,便道:“你先回罢。”

许元喆犹疑片刻,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,是《御制大诰》。

景元十四年,圣上亲颁法令《大诰》,命各户收藏,若有人触犯律法,家有《大诰》者可从轻处置。

许元喆赧然道:“这一卷原是云笙兄要为先生抄的,可惜他只抄到一半。明日传胪听封,元喆有腿疾,势必不能留京,这后一半我帮云笙兄抄了,也算临行前,为他与先生尽些心意。”

他言语间有颓丧之意——身有顽疾难做官,跛脚又是个藏不住的毛病,想来明日传胪,是落不到甚么好名次。

苏晋却道:“你治学勤苦,他人莫不相及。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,圣上慧眼神通,你未必不能登甲。”

许元喆自谢过,再拱手一揖,回贡士所去了。

天边的云团子遮住日辉,后巷暗下来。一墙之外是贡士所后院,隐隐传来说话声,大约是礼部来人教传胪的规矩了。

这处贡士所是五年前为赶考的仕子所建,有“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”的意思。

也是那一年,苏晋上京赶考,被疾驰的官马所惊,不慎撞翻一处笔墨摊子。

摊主是位白净书生,苏晋本要赔他银子,他却振振有辞道:“这一地字画乃在下三日心血,金银易求,心血难买。”

苏晋不欲与他纠缠,将身上的银钱全塞给他,转身便走。

岂料这摊主当真是个有气节的,将满地字画抱在怀里,一路尾随,还一路嚷嚷:“收回你的钱财,在下不能要。”

苏晋不胜其烦,到了贡士所,与武卫打个揖,说:“后头有个江湖骗子,怀抱一捆字画,专行强买强卖之事,你们若瞧见,直接撵走省事。”

言罢一头扎进处所内,落个耳根清净。

她这头将行囊归置好,没留神背后被人一拍。

那书生摊主弯着一双眼:“哦,你就是杞州解元苏晋。”

四下望去,满院寂寂,苏晋目瞪口呆地问:“你翻墙进来的?”

早春时节,杏花缀满枝头,打落翘檐上。

翘檐下,书生双眼如月,笑意要溢出来一般,双手递上名帖:“在下姓晁,名清,字云笙,不巧,与兄台正是同科举子。”

一见如故,一眼投缘,不知可否与兄台换帖乎?

苏晋想起旧事,靠在后巷墙边发怔。

晁清原该与她同科,可惜那年春闱后,他父亲辞世,他回乡丁忧三年,今年重新科考,哪里知又出了事。

到了晌午,日头像被拔了刺的猬,毒芒全都收起来,轻飘飘挂到云后头去了。

周萍来后巷寻到苏晋,约她一起回衙门。

苏晋问:“你跟礼部都打听明白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