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.第十六章

戎装矫健的影子出现在烈日下的院中,来者手虚摁在佩剑之上,脚步里夹杂甲胄轻撞的声音。

项桓双目一亮,紧赶着就要趿鞋下床。

“大将军!”

“慌什么。”季长川笑道,大手伸出又把他按回去,“我路过来看看,碰巧你就醒了……伤好得怎么样?”

这句话一半是在问项桓,一半又似是在问宛遥。她颔首恭敬地回答:“烧已经退了,伤口也开始愈合,大的问题没有,剩下的便是需要静心疗养。”

宛遥微笑,“他身体好,应该能康复得很快。”

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项桓不在意道:“早说过我没事,这点小伤……”

季长川的余光扫过来,看不出喜怒,他话音还没落,后脑勺便挨了一记打。

项桓“嘶”了一声。

“你还好意思提!”他下手没轻没重,每说一句就在他脑袋上抽一下,“让一个姑娘家跑十里路去给你送信,你这办法谁教的?很能耐啊,是想上天吗?”

项桓被他抽得简直抬不起头,好容易挣扎出口气:“那她不也送到了吗……”

若说这天底下项大公子还有惧怕的人,估摸着也就剩大司马了。

季长川一掌摁住他后脑,“回京什么没学成,倒是会顶嘴了。”

“把人家梁少卿塞在马槽里,亏你想得出来!你拍拍屁股跑了,要是再有人前去搜,岂不是白送一颗人头!”

他振振有词地反驳:“他能活着就不错了!”

季长川揍累了,最后狠按了一下松开手,宛遥忙上前扶住项桓。

“不要紧吧?”她几乎压着嗓子悄声问。

后者白了她一眼,带了些委屈别过脸,“没死呢。”

“梁公子已经送回梁府医治了。”季长川活动手腕,转身背对他们,“梁司空那边这次理亏,又是自家惹出的麻烦,倒不敢在陛下面前卖惨。”

眼看对方瞧不见,方才挨了数下毕竟意难平,项桓迅速画了只王八打算贴在其官服之上。

宛遥暗吸了口凉气,一个劲儿的拦着摇头,却也挡不住他拼命作死。

“禁军在三十里外的俞桥镇上抓到了巴鲁厄身边的伴当……嘴却是硬得很,一口咬定是你挑衅在先。眼下大理寺和鸿胪寺还在联审这件案子。”他负手而立,望着墙上所挂的□□缓缓道来,身后两个人正拉开一场消无声息的持久战,项桓胸前的伤未痊愈,不好挣扎得太厉害,只把那张王八来回在双手交替。宛遥抢不到,站在床边低头挤眉弄眼的朝他使眼色。

项圆圆则满脸新奇的看好戏。

“虽说你贸然杀了折颜部大王爷会造成不小的麻烦,但毕竟在如今这般时局之下,也算是为大魏平定北方乱局扫清了一个障碍。”

季长川顿了顿,“我已向陛下奏秉,提封你为武威将军。”

项桓正将画纸高高举起,戏谑的笑意还未及收敛,耳边猛然像是劈过一道惊雷,他胳膊停在半空,怔忡地转过头。

“什……什么?”

季长川慢条斯理地侧身看他,“我说,我已提议陛下,封你为列将军。”

他坐在床沿,好似仔仔细细的回味着这陌生的几个字。

“武威将军……将军……我能当将军了?”

项桓把他手里的王八随意一扔,蹭的一下站起来,若非伤口牵扯,只怕能在原地立蹦上一丈之高。

“我能当将军了!”

他手无足措的乐了片刻,最后握住宛遥的肩膀,喜不自胜的重复:“你听见没,我能当将军了!”

宛遥被他的喜悦所感染,跟着含笑点了点头。

*

巴鲁厄的事在突厥与大魏之间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,死的毕竟是折颜部大汗的亲兄弟,谁也说不准对方会不会一怒之下出尔反尔。

使臣出发在即,局面变得左右为难。

幸而折颜部那边的亲使来得很快,带了大汗的文书,礼貌性的表示两国交好贵在诚意,巴鲁厄反叛在先,早已是突厥的叛徒,死了就死了,大魏国陛下不用太过介怀。

折颜部率先认怂,事情便好办起来。

六月初时,左佥都御史胡大人按计划带着咸安帝的圣旨往前北上受降。

而对于项桓,梁家依旧耿耿于怀。

说来倒也情有可原。

儿子被揍了个半死,罪魁祸首没吃多少亏,反而还给升了官,只是一想就能气到当场咽气。梁司空不肯善罢甘休,于是升职的谕令便久久下不来。

季长川独自周旋于其中难免吃力,不料就在此时,吃了好几日瓜的武安侯竟漫不经心地拉了他一把。

“我大魏的男儿,为这江山流尽鲜血,封个将军又有何妨。万里古长城下,多少人黄土埋骨,多少人英年早逝,连这长安故里的一草一木都碰不到。

“梁司空不上战场,怎知一将难得的深意。”

他字咬得缓慢,甫一说话,在场的文官连大气也不敢出。

梁天禄只能把他望着。

袁傅掖手而笑,“知道司空是爱子心切。我听说,两个娃娃好像是为了一位姑娘才起争执的。”

无端被揭短,后者又是局促又是吃惊,一脸的恼羞成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