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节

竹筒烟,是壮人招待男贵宾的一种习俗,表示主人的尊敬和欢迎之意,这是礼节,抽一口也行,抽两口也可,不勉强,但却是要做的事情,否则,主人会认为你看不起他,便被视为不受欢迎的人。

陈天雷笑了笑,递过来手帕,郭连接过,擦了擦眼角泪花。

“娃仔!上酒!”

不一会,寨兵提来一铜壶,放在炭火中间,用炭火蒙住,只留嘴口在外面。当嘴口冒出甜酒清香的时候,惹得人们口涎直在嘴里打转,就是不喝酒的人,都想喝上两口。

寨兵在火盆木框上一路摆上小碗,一手握抹布,抓住酒壶吊柄,另一只手持火钳,轻轻拨开火炭,提起酒壶,往碗里斟满了暖热的酒。

陈次山双手捧起一碗酒,在头顶上停顿一下,然后递与郭连,又用同样的方法递与郭福一碗,郭连、郭福双手接过酒碗,同样在头顶上停留一下,然后一饮而尽。

礼数之后,陈天雷指着郭连、郭福分别介绍道:“这位是湘桂黔边区联合指挥部总司令暨**救国军126军军长郭连先生,这位是126军龙四旅旅长郭福,叔叔郭连,侄子郭福……”陈天雷又介绍陈次山:“桂中军政区司令陈次山,我叔叔。”

“欢迎欢迎郭总、郭军长莅临四十八弄这个山林之地,换了过去,像你这样的大人物,我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,老朽恐招待不周了,还望郭总、郭军长海涵!”

“哪里哪里!陈司令、陈叔您客气了。想当年,我郭连也是草莽出身,一样的,一样的……”

“喔嗬!想不到堂堂的国军郭长官,过去竟然跟老朽一样,干些强人勾道?”

“老子与陈叔一样,但跟这个仔没一样。”郭连笑着指指陈天雷说,“他才是正宗的国军,我们叔侄两才是一路人。”说罢,郭连和陈次山像遇到知音一样,“哈哈”大笑。

陈天雷指指他两,笑道:“怎么你两却变成叔侄了,把我当外人?”

“那当然,俗话说得好: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。今天郭某退守山野,重操旧业,还望叔叔罩倒。”

“我讲郭仔呀!哪里谈得上罩哇?互相帮忙,互相帮忙才是!”陈次山被郭连捧着,心里乐开了花。

“郭兄这次来,不光是来拜山头的吧?”陈天雷问。

“当然。郭某这次来还有另外一个意图,就是和两位商量今后如何联合对付共产党的扫荡。”郭连面色迅速沉了下来。

“联合行动,对付共产党?”陈天雷瞟了郭连一眼,心里说,什么联合行动?你小子是实力不够,怕被共产党吃掉,想依靠我们“大树底下好乘凉”吧?心里这么想,可是嘴上却说道:“好好好!连就连!共产党有句名言:团结就是力量。咱们也得好好学一学。。”

“郭老弟不必慌张,只要我们兄弟好,好兄弟,他共产党,叫他进得来,出没得刻!没讲我们有几多兵,光是这易守难攻的地形,到处都是隘口,老子就是派几个人‘一夫当关’,共产党就进不来,退一万步,假如共产党进来了,老子凭着这山连着山,洞连着洞的有利地形,与共产党打游击,想怎么打就怎么打,叫他连影子都摸不着,从这个洞钻出那个洞,久不久搞他一下子,管叫他共产党呆不下刻。你郭老弟不是不知道,过去国民政府拿我们就是没得办法,最后,还不是诏安,封官了事,乐得我们是代代为匪,代代当官,就是天皇老子来了,也得认我们这个号,招我们这个安,放心了!郭老弟,共产党一样搞不掂的。”陈次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称谓,从郭总、郭军长,变成了郭仔、郭侄子,又变成郭兄弟,说到兴起时,手中的烟筒不停地抖动着。

“好!说得好!陈叔果然不愧为四十八弄的老英雄也!有胆有识、,有勇有谋,郭某佩服!”郭连“哈哈”大笑,竖起大拇指,连声赞道。

就在众人谈得兴起之时,“报告!司令,罗凤山密电。”一名穿着国军军服的军官,拿着密电夹,礼貌地递与陈次山,陈次山心里很清楚,这是陈天雷的情报官,便强装客气地说:“这罗凤山的事,还是给副司令看吧!”情报官也没客气,转向陈天雷,将文件夹递给了他。

陈天雷打开文件夹,看完密电之后,并没有直接将电文给陈次山看,而是直接交给郭连,郭连认认真真地看完电文。电报是肖雅芝发来的,为什么电报给郭连看,却不给陈次山看呢?这是有原因的。既然是密电,当然电文发给谁,只能给谁看了,其他人是不能看的。

电文内容是:陈天雷、郭连两司令亲曰:据穿山甲可靠情报,共军龙城剿匪部队一个团,桂林剿匪部队一个团,及21兵团2个团,在地方武装的配合下,即将对四十八弄我部,展开合围攻势。兵临山下,来势汹汹,企图一口气消灭我部。由于兵力悬殊,望两位司令早作预谋,能打则打,实在不敌,则以保全自身为主,全身而退,以保障党国燎原之火种不被熄灭,以图后发也。李良留在四十八弄,已无必要,令其撤回罗凤山,另有安排。肖雅芝电。

这封突如其来的密电,已经把郭、陈两人震得是两眼发直,脸色发绿。尤其是郭连才来四十八弄没几天,本想就此苟延残喘一下,没想到这共产党分明是不给他活路,一心要剿死他,共产党那么多部队,叫他如何是好?这合围是要命的事情,搞不好,这次命就没了。

同样的问题纠缠着陈天雷,他不可能等待就此完结的时刻。

郭连、陈天雷互相交换了个眼神,彼此都知道在想什么,只不过这陈次山却被蒙在鼓里,一下子望望这个,一下子望望那个,想从他两身上读出点什么来。他就不明白了,为什么这密电要给郭连看?郭连看完,为什么不交给自己看,却给情报官直接带走了?这电文到底什么内容让两人看了大惊失色?这一串问题,他就是到死他也不会全知道的,否则,如何称作“密电”呢?

肖雅芝为什么发电给陈天雷,却不发给郭连?道理很简单,郭连已经没有电台了,仓促逃离江口街,电台重要,还是命重要?电台丢就丢了呗!所以,肖雅芝的电文只好发到陈天雷这里。

陈天雷在陈次山耳边“嘀咕”了一下,听得陈次山是脸色大变,刚才口若悬河,叱咤风云的样子,被陈天雷的话一扫而空,代之以魂不守舍,六神无主,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。

陈次山害怕,是因为他的老巢再次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。陈天雷、郭连害怕,则是因为他们了解解放军的厉害,有过失败的切肤之痛。解放大军压境,以摧枯拉朽之势,横扫千军,他们并不是没见过。为今之计,是如何躲过这一劫,以求自保。

“老话讲的好: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面对共军的合围,害怕是没有用的,为今之计,是共同商量应对办法,开展有效的反围剿行动,以保我等安全才是。”郭连故作镇定,转向陈天雷身边的一个人问道:“兄弟,上次一别,可好?”那人回礼道:“郭司令,别来无恙?”郭连继续道:“覃兄,你资格最老,衔级最高,见识最多,兄弟们都称你为‘桂系师爷’,你有何良策可以救我等?”